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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仇之箭——缅北大反攻

第七章 灭顶之灾(下)

一发轻型榴弹在距离副连长肖鲲所乘坐的第一只木筏不到三米的地方落入水中爆炸,爆炸掀起的巨大水柱几乎将这只满载了十余人的木筏当场掀翻,蹲坐在木筏外侧,正在指挥木筏上的士兵对沿岸追击的日军进行还击的肖鲲当即站立不稳,“噗通——”一声跌入河中。

“副连长!快,快把副连长拽上木筏!”乘坐在第二只木筏上的机枪排排长李文威眼瞅着肖鲲跌入河中,大惊失色之余立刻命令身边的战士伸出手去,试图将跌入河中的肖鲲拽上来。但木筏距离肖鲲的落水点较远且被水流冲击得太厉害,眨眼之间第二、第三只木筏就已飞速驶过了肖鲲的落水之处。

危急之时,蹲在第五只木筏上的毕报捷三下五除二脱去了自己的军服外套和军裤,赤膊着上身只穿一条绿色大军裤衩,一个鱼跃跳入了滚滚的山洪之中,然后挥动胳膊如同一条黑色的大鱼一般迅速游到了已经在下沉的肖鲲身边,提拎着他的后衣襟将他从水中拽了上来,一只胳膊从肖鲲腋下伸过横档在他的胸前,另外一只胳膊拼命的划着水,顺流而下朝最近的第五只木筏游去。

“快把他们两人拉上来!”孙洪忠大喊道,木筏上的众人或伸手或伸枪,连拉带拽着将两人拉上了木筏。不谙水性的肖鲲面色惨白如纸,落水之后喝了几大口浑浊的河水,一被拖上木筏就趴在木筏上,双手死死抓住了木排上的藤绳,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吐着酸水,眼神之中满是后怕之色。毕报捷虽然是东北人士,但逃难到南方之后却学会了游泳,这回终于派上了大用场,救了副连长一命,被众人拉上木筏之后因为脱力而瘫坐在了木筏上,鼻翼扇动、胸膛急剧起伏,如同一只大水牛一般。

“好小子,今天你先救了我这个连长,又奋不顾身跃入激流之中救起了落水的副连长,可是立下了大功啊!”孙洪忠伸手拍着他的后背,赞许而又感激地说道。

不过正当众人为毕报捷奋不顾身勇救落水的副连长而欢欣鼓舞的时候,宇都宫博野中尉率领的日军可不会让他们如此轻松地逃离他设下的包围网。一个个鬼魅一般的日军身影从河流南岸的丛林之中钻出,沿着河南岸飞奔而来,一边跑一边举枪向河中心顺流而下的木筏上的中国士兵连连开枪。

“趴下,都趴下,小心鬼子的子弹!”二排长林家旭冲身边木筏上的战士们大声下令道,这伙鬼子兵都是经历过中国战场和缅甸战场的战火洗礼的日军老兵,枪打得极准,林家旭大声命令所有的士兵尽量压低身体,以减小伤亡。

“还击!邓进,给我干掉那个鬼子指挥官!”江风呼啸,怒涛澎湃,连长孙洪忠指着三百米开外一个手持南部十四式手枪,一副亢奋的神情,正在指挥掷弹筒班对渐行渐远的五只木筏继续实施炮击的日军军官,冲身旁的三排长邓进下令道。

邓进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单膝跪地蹲下了身子,身旁的肖鲲和林家旭两人,一左一右拉住了他腰上的皮带固定住了他的身形。邓进迅速抬起了手中的安装有四倍瞄准镜的莫辛纳甘步枪,瞄准镜中的十字线锁定住了宇都宫博野中尉的脑袋。

距离三百米,木筏仍然在向下游冲去,距离正在逐步拉大,风速也不小,这样的距离加上这样的风速,岸上的日军的子弹已经无法伤到他们,但是孙洪忠知道换做是邓进的话,他就一定能打中那名岸上的鬼子军官。

沉闷的枪声震彻山林,邓进手中的莫辛纳甘步枪的枪**出一道炽焰,三百米开外宇都宫博野中尉应声而倒,枪响过后他身边的卫兵才反应过来,立刻扑在了他的身上,但这一切都为时已晚,宇都宫博野中尉的天灵盖直接被子弹掀飞,脸上却兀自定格着方才下令掷弹筒班继续射击时的表情,怒睁着双目,一顶带血的军帽滚落在一边,手中却还死死地握着那把南部十四式手枪。

“打中没有?”枪响过后邓进还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开枪姿势,因为子弹击发时枪口会因为后坐力而上抬,所以他并没能看到子弹击中目标的瞬间。

“一枪毙命,脑浆迸裂,应该是死透了,干得好!”蹲在他身旁的孙洪忠放下了手中的一副双筒望远镜,冲他竖了竖大拇指,欣喜地说道。

失去了指挥官的日军小队迅速放弃了追击,带上包括宇都宫博野中尉在内的十余名阵亡日军士兵的尸体,迅速撤回了丛林之中,一连就此侥幸逃过一劫。

搭乘着孙洪忠等人的五只木筏一口气向下游冲出了十几里,到了日落之后天完全暗下来,月亮从山后头爬上来时这才被冲上了一处较为平坦的河滩。清点了一下人数,五十人的队伍只剩下了二十二人,包括一排长潘飞在内的二十八人或失踪或直接阵亡,一排更是仅剩下了一班长白旭东和战士毕报捷两人。

进入野人山只不过二十天不到的时间,一支一百五十人的满员加强连死得只剩下二十二人,大伙面对不断失去战友的情况都已经显得有些麻木了。靠岸之后孙洪忠在幸存的战士们面前简单讲了一次话,话语十分简单,归纳起来只有一句话:“尽管前路茫茫,但我们仍然要继续走下去,因为大家身上寄托了太多牺牲的战友的梦想与期望,不能让他们的血白流!”

…… ……

一转眼时间已经来到了1942年7月,野人山的夏季到来了,满山都是盛开的不知名的野花野草,生青碧绿的芭蕉和红艳艳的野浆果随风摇曳,孙洪忠以及他所率领的一连已经在野人山中又跋涉了一个月的时间。

毒蛇、大拇指粗细的吸血蚂蟥、绿头苍蝇大小成群结队乌压压一片飞过来的毒蚊的叮咬,四处传播的热带疟疾,这些大自然的杀手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头又带走了十四名士兵的生命,很多患病的士兵走着走着突然就倒毙在地,就此气绝,更多的士兵则是在宿营时,在睡梦之中被不知名的毒虫咬死,当第二天队伍准备开拔时,他身边的战友们发现的只是他那早已经僵硬的尸体。

现在整个一连只剩下了连长孙洪忠、副连长肖鲲、二排长林家旭、三排长邓进、机枪排排长李文威、一排一班长白旭东和一排一班战士毕报捷七人。副连长肖鲲自从一个月之前落水之后情况就不是很好,起先两天只是咳嗽,随后的十来天开始发起低烧,最近这一周开始则发展为时不时的咳血。现在他早已经无法自行站立行走,孙洪忠只好下令用树枝和防水毡布给他搭设了一副简易担架,由其余的六人轮流两两一组抬着他走。

“连长,我恐怕是不行啦,我不能再继续脱拖累兄弟们了,你们放下我,继续前行吧!”躺在担架上的肖鲲挣扎着爬起身来,一边剧烈的咳嗽着一边有气无力地冲走在他身边的孙洪忠哀求道。

“老肖,你就安心的养病吧,别说这些屁话了,你我搭档从军近十年,生死与共,我不能就这么把你扔在这深山老林里,眼睁睁看着你等死!”孙洪忠一手杵着早已经打空了所有子弹被当成拐棍使的中正式步枪,一手扶着担架,无动于衷地说道。

“可我现在已经成了兄弟们的累赘,大家每天都要耗费大量的体力抬着我前进,再这么下去,大家的体力恐怕支撑不到走出野人山的那一天!”肖鲲急了,冲着孙洪忠吼道,因为气急,他又开始剧烈咳嗽起来,喉头一甜吐出了一大口血。

“连长说得没错,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要带上副连长您一起走出这野人山!”在前边抬着担架的三排长邓进头也不回地说道。

“没错,咱弟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么能就这样轻易地抛弃您。”左臂上扎着绷带的机枪排排长李文威大声说道。

“你们……唉……”肖鲲眼圈一红,忍不住堕下泪来,刚才的那一番争执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他重又瘫倒在了担架上,昏睡了过去。

昏睡期间因为发烧的关系他开始口齿不清地说起了胡话,一会说他在重庆的家人,一会喊起了他早已经过世的父母的名字,一会又开始喊起了早已经阵亡的潘飞等一连将士们的名字……

孙洪忠等人看到他这个模样心都是沉了下去,生怕他就这么在睡梦之中死去,此后的一连数天众人自发的开始轮流守护在他身边,想尽一切办法为他降温退烧,以减轻他的痛苦延长他的生命。

五天之后肖鲲奇迹般地清醒了过来,烧也莫名其妙地退了下去,趁着肖鲲有所好转,孙洪忠生怕他再次陷入昏迷,一路之上总是跟他说着话。

“老肖,还记得咱一连在昆明开拔时,大家所传唱的那首《远征军军歌》吗?”亲自在前抬着担架的孙洪忠冲身后担架上的肖鲲问道。

“怎么不记得?!我到现在都还会唱呢: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况乃国危若累卵,羽檄争驰无少停!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一呼同志逾十万,高唱战歌齐从军。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倭奴不顾身!……”肖鲲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弱下去。

“老肖,你他娘的给老子挺住啊!大风大浪咱都过来了,咱就要到家了,你可不能怂啊!”孙洪忠抬着担架又攀登上了一座山峰的山顶,夕阳将众人身上镀上了一层血红色,夕阳映衬下的众人眼含热泪,担架上的肖鲲气息奄奄。

命运仿佛是在开着一个巨大而又充满恶意的玩笑,就在肖鲲安详地停止歌唱的那一刻,众人的眼中出现了一座掩映在山脚下的树林中的远征军临时军营——山坳里散落着几十顶墨绿色的军用帐篷,营地正中矗立着一面青天白日旗,离他们最近的一顶大帐篷里飘出袅袅的炊烟,传出阵阵食物的香味。

“副连长,咱们走到了,咱们回家了,您睁开眼睛看看呐……”在后抬着担架的邓进留下了两行眼泪,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进了嘴里,很咸,更多的则是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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